華山風雲錄 (4-5) 作者：魔雙月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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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華山風雲】 book18.org

作者：魔雙月壁2021/04/04發表於： sis book18.org

第四章 book18.org

小鎮在山腳下，三面環山，沿著山脊的走向有一條河穿過，河流的分支連到了遠處的一灣湖泊。湖光山色交相生輝，路上不時能看見三兩南來北往的遊客。 book18.org

大山腳下，夕陽落的很快，最後一縷陽光消失的時候，我隱隱開始為晚上的落腳處發愁。睡過荒郊野嶺和營帳，也睡過大別墅和酒店，習慣了隨處為家，卻為此處擔憂起來。我的根在這裡，卻完全是新的情況，人生地不熟又無朋友依靠，有些事情不是想想那麼簡單的。 book18.org

許是看出我的憂慮，杜寶來卻說是要帶我到一個好地方。於是沿著鎮子的深處來到了後山的方向，我以為他會帶我到他家裡，沒想抬頭看到的卻是一間破敗的大院子。 book18.org

杜寶來走在前面領著我，在一塊殘存的門板後，他摸出了一個藏起來的油燈，接著劃了跟火柴點亮舉到身前，「大哥，晚上要委屈你了。」 book18.org

看來這就是他說的好地方了。借著泛黃的火光，院子裡到處都是斷壁殘垣，殘破的房子早已面目全非，一看就像是被大火燒過一樣，一口古井已經被黃土填上，旁邊的大樹只剩下枯朽的老根，平坦的院子裡更是長滿了一地蒲草。 book18.org

橫七豎八的門板和窗戶，被雨水沖刷的只留燃燒後的痕跡，通向正門的石板上也滿是青苔和茅草。古樸的晚清院落格局，這以前可能是個大戶人家，或者是某個書香門第，不過看到眼前的樣子，這個老宅被毀恐怕得有十年以上了。 book18.org

城春草木深，可奇怪的是我總感覺這個院子的格局有些熟悉，但實在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。 book18.org

時值冬季，茅草已經乾枯，剛好可以用來躺在上面。杜寶來將油燈掛在斷牆上，從角落裡又掏出了一條破被子，從熟悉的動作來看，他應該是這裡的常客了。 book18.org

躺下了身體，滿天的繁星，耳邊不時還有南歸的大雁聲，離睡覺還早，我就和杜寶來聊起天來。 book18.org

從聊天的過程中，我才知道，原來他以前還有一個生病的妹妹，他母親死的早，為了給他妹妹看病，家裡連田地和屋子也賣掉了，可惜還是沒能挽回他妹妹的命，直到最後他父親心力交瘁勞累成疾也走了。 book18.org

我對他的遭遇並沒有多少興趣，如果你對中國有更多了解，應當知道水深火熱之中的人們何止千百萬。來的路上注意到這後面不遠處就有一座華山的峰頭，於是我裝作好奇的提到了後山。 book18.org

從他口裡得知，後山原來是藥材交易的地方。得益於華山獨特的地理氣候環境，小鎮一度盛產各種中藥材，不過昔日的市場早就毀棄不用了，如今那裡變成了亂葬崗......我還有很多想了解的，但杜寶來支支吾吾似乎不願意提這些以前的事情，想著暫且還是不要多事為好，我也沒繼續問下去。 book18.org

又過了一會，遠處的山上傳來了敲鐘聲，清脆的聲音像是半山腰上傳來的，雖然好奇不過偌大的山上有寺廟也不足為奇。夜漸漸深了，杜寶來已經側躺了過去，習慣了墊枕頭睡覺，我便找了塊板子想墊在腦袋下，沒想剛拿在手裡卻被起身的杜寶來制止了。 book18.org

他奪過了板子，小心的拂了拂上面的灰塵，透過微弱的油燈，隱約看到上面像是還刻著字，不過還沒看清就被他放到了牆角的空地上，接著他走過去吹滅了油燈。 book18.org

這地方對他也許有什麼不同之處，客隨主便，我們沒有再說話，我脫了外衣墊在了頭下也側躺了過去。 book18.org

天還未亮的時候，我就離開了。前路對我來說，一切還是個謎，我暫且還不想與人有過多的交集，而且就目前來看，杜寶來對我已經沒有什麼用了。口袋裡還剩最後幾個大洋，這小子看樣子也沒什麼壞心眼，於是我全都掏出來丟在了他跟前，然後小聲的穿上衣服，抬腳走了出去。 book18.org

東方的晨曦已經破曉，走出了一段路，我又回頭望了望，青磚灰瓦紅大門，殘破的老宅在視線里仿佛又恢復了原狀，我搖了搖頭，轉身快步離開...... book18.org

隨著白天的到來，鎮上開啟了新的一天。賣菜的農夫挑著擔子在街道兩邊叫賣，路邊的飯館已經擺好了桌子凳子營業，勞作上班的人們則提著包穿梭在街巷。要飯的老頭挨個門店討要一口飯吃，年輕的小伙子牽著水牛早早下地幹活。 book18.org

「讓一下，讓一下……」隨著一聲急促的撕喊，幾個身披長槍的人騎著馬從路中央上疾馳而過，那沒來得及避讓的中年男人，小推車一歪活魚隨之灑落一地。 book18.org

「賣孩子了，多乖巧的孩子啊……」婦女為了生計，不得不把幾個四五歲大的兒女栓在一塊，那著急的聲音，渴望著有人能上前買走。而不遠處的大門前，坐在轎子裡的小男孩背著書包準備去學校，他手裡拿著一塊肉餅吃著，面無表情的掀開了窗簾，對眼前似乎已經熟視無睹。在他的對面，一位面黃肌瘦的小女孩不知道為什麼在大聲哭泣。 book18.org

兩邊的閣樓上，起床的婦女和姑娘們推開了窗戶，她們梳理著頭髮看著路上的一切，偶爾對走過的熟人露出一抹微笑。 book18.org

街上的景象如幻燈片一樣播放，如此小鎮卻也如此精彩，要素過多，我走在馬路上已經忘了要幹什麼，直到幾隻鴨子呱呱從身邊走過...... book18.org

鎮子的東邊有一片開闊地，那裡建了一所私立學校，學校規模不大，小學到初中卻是齊全的，鄉下能開得起學校，看來這建校的並不是一般人。當然能上得起學的，尤其能夠進入中學的學生，一般家庭也要相對寬裕才行，在城裡大部分的父母則是工商業或者知識分子家庭，窮人是萬讀不了書的，在農村情況可能會更糟糕。 book18.org

鎮子的西邊開的有銀號錢莊和當鋪。錢莊規模較大者稱銀號，小者稱錢莊，多為兩種名稱並存。主要從事銀錢兌換，進而經營放款業務，有的還發行錢票、銀票。只是在共和革命後，沿海的大城市裡，其地位漸被銀行所取代，沒想到在這鎮上還保留著這一套體系。 book18.org

街上的飯館和客店就更多了，招牌和橫幅隨處可見。考察了一遍風雷鎮，商鋪貿易往來較多，四面八方的來往人員也不少，可惜的是整個集市上就只得一家中醫館子，對於以盛產藥材聞名的地方，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。 book18.org

可能是有某種天賦在身，十七八歲時我就已經讀過了許多中醫藥著作，不說精通但也遊刃有餘，加之大城市裡的成長條件，讓我對西醫的理論和方法也有所領悟。要想了解這個地方就得融入這個群體，於是想干便干，從銀號里兌了錢，又找了個合適的地方，我便在鎮上開了一家中西醫結合的小診所。 book18.org

1929年南京政府取締中醫的政策遭到強烈抵制和反對，只得收回成命，但是提出了一點，就是必須對中醫師的資質進行考核，用城裡流行的話說，必須持證上崗，但在邊遠的鄉鎮地帶，南京的政策還管不到這裡，所以我的到來，並沒有引起什麼麻煩。 book18.org

在中國最不缺的恐怕就是中醫了，但無論是就診的人數，還是醫生的生活狀態，中醫和中醫之間是大相逕庭的。有的混不上飯吃只能到藥店坐堂，或者自己開個小診所，僅能維持生活。但如果醫者打出了名頭和口碑，那家裡卻是可以做到門庭若市，而且診金也可以收的很貴，在天津或者北平，這樣的醫生看一次病診金一般是一塊銀元。 book18.org

一般窮苦人家一塊銀元可能用十天半個月，這費用就相當高了。不過多數情況下不太知名的中醫費用就遠到不了這麼高。另外說到藥材，除了達官貴人用貴重藥材，一般都是比較便宜的。有時候胡同里窮苦人家的小孩生病了，也不去看什麼醫生，自己買點藥吃吃也就好了。 book18.org

說到西醫，在城裡有很多私人開業的醫生，當然一般都是留洋為主的青年，更好的當然是有條件去醫院，偏遠的鄉鎮至是沒這個條件，況且他們也不懂什麼是西醫。 book18.org

開始的時候，沒有什麼人過來。一個年輕的小伙子，很難讓人相信醫術的水平，更別提那些聽都沒聽過的溫度計、聽診器了。不過時間長了，還是會有人上門，畢竟這鎮上本來就沒有幾個能看病的大夫。 book18.org

來到此地並不是為了賺錢，所以但凡是有病在身的人來者不拒，價格也公道，有錢多給沒錢少給，能用簡單的藥去醫治也不會玩套路。但錢是肯定會收的，我沒有聖母的心，還不想引起人的格外注意。如果碰到行動不便的人，當然也願意外出上門。 book18.org

於是乎，漸漸來看病的人開始多了起來，尤其是那些年輕小姑娘，有了小毛病似乎更願意讓我問診。這可能因為我對她們而言是陌生人吧，女人婦科病那些事情，著實不足為外人道也。 book18.org

這其中也救過一些要過鬼門關的人。農村人喜歡偏方，諸如蔥姜蒜泡水洗屁股可以治痔瘡，刺腳趾急救中風十指尖放血即可痊癒，以毒攻毒拿蛇咬人，喝尿長生，淘米治療燙傷，捂被子治感冒等等。說到底他們還是愚昧無知，另一個原因是太窮了沒錢治病。 book18.org

隔壁是一家裁縫鋪子，做工以旗袍和中山裝為主，時值隆冬，已經有人開始趕製春裝了。再隔壁，是做豆腐的鋪子，石磨磨出的白豆腐賣的還算不錯......得到了認可的同時，我也從他們那裡了解了很多，和周圍的人也開始有了一些交流，漸漸的了解了本地的一些風土人情。 book18.org

作為弘農人的發揚地，古時的楊素、楊修以及楊堅等名人都是本地人，所以最開始有勢力的是楊家，其他還有王家和何家。約在十幾年前的時候，楊家最先衰落，接著是王家和何家也相繼式微。至於高家則是後來才得勢的，除了高家，鎮上還有劉家和張家也是有錢有勢…… book18.org

這其中有一件事是比較特別的，兩個月後的一天，我被高家的人請了過去。待的時間長了，大抵也知道了，這高家大約是十多年前開始發家的，除了外面幾里路外的金礦，包括錢莊和當鋪，以及沿路的食鹽和茶葉貿易等等，都是他高家的買賣和產業。 book18.org

不過就是這樣一個顯赫的人家，居然沒人能夠說得清楚其來歷，人們知道高家有個老爺叫高華，但見過的人似乎並不多。地主老財通常是一個地方最有勢力的人，我早就想一探究竟了，可惜令我失望的是，我是被轎子抬過去的，並且窗簾已經被封死。 book18.org

雖然坐在裡面沒法和外面交流，但憑著感覺，也知曉我定是到了一個很大的院子裡。不想節外生枝，中途沒有搞事情，很快轎子便在一處僻靜處停了下來。屏退了左右抬轎子的人，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簡單的和我溝通了幾句，接著就讓我下了轎子，直接迎我到了屋子裡。 book18.org

這裡看起來是一件臥房，木製的門和窗戶糊了窗花，舊式的房子很考究。里頭的人已經坐在了床上，但是上半身被拉了帘子遮住了，這人可能是有什麼隱疾，所以不想讓人看到他的面貌。 book18.org

進到屋裡，那人關上了門，接著是良久的沉思後，才開口說明了意思，不過卻支支吾吾的說的很隱晦。我現在的身份是個郎中，便以醫生的角度詢問了幾句，於是男人才放下了芥蒂，掀開了床上人下身遮蓋的衣服。 book18.org

好傢夥，床上看起來的人原來只是個道具，但是身體輪廓卻刻畫的卻很清晰。怪不得一直搞得這麼神秘，沒想是這麼個不太能張揚出去的問題。 book18.org

我還是很震驚的，道具是木製的，雖和人體結構多少有所出入，但已經能清晰的看到木腿中央的部位只刁成了萎縮的一小塊，隱隱只有豆粒那麼大。這一看就是小時候被什麼撞擊致殘過，能留下一條命算是萬幸了，更別提真實的人能留下什麼子嗣了。 book18.org

很難想像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，更別提還是在高家，不過這終歸是別人家的事情，我充其量也只是個看客罷了。男人出於考量沒有說明這個人的具體年齡和細節情況，不過就算說了好像也沒啥用，扁鵲在世也無能為力吧。我說了情況，治是治不了的，但開了一些藥方，至少可以在天氣寒冷時，能緩解一些後遺症留下的不適。 book18.org

請我來應當是抱著期待的，不過應該也是有心理準備，所以也沒有為難我。走的時候還是坐轎子送出去，男人叮囑我要忘記今天的事情，然後從帳房取了十塊大洋給我，有錢人家還真是闊綽，相信在風雷鎮這個數已經夠普通人家小半年的支出了。 book18.org

「雨芳，你去把穎兒叫來，我有事問她。」 book18.org

「是。」 book18.org

轎子沿路回去，還沒出院子的時候，卻聽到外面傳來一句婦人的聲音。女人聲線婉轉如黃鶯出谷，讓人深在浮世中,卻有皓月當空,清風徐徐之感。高家有樓宇大宅子，但深沉的卻更像是一座古墓，從進來就有一種壓抑感，也只有這婦人的聲音能讓人生出忽如一夜春風來，千樹萬樹梨花開之感。 book18.org

婦人的聲音陌生卻又似很熟悉，此去高家一無所獲，但我卻記住了那個聲音...... book18.org

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，轉眼已經到了1932年的春天。春節前的時候，曾去縣里給義父義母發過電報問候，之後有空的時候也去了幾次山上。可如今已經開春了，離我來的時候已經整整3個月了，醫了很多人，也認識了一些人，可對於最想知道的那件事還是一頭霧水。 book18.org

外出就診的時候，曾試著詢問過十幾年前的鎮子，可都沒有什麼收穫。軍閥戰爭打了一場又一場，對人口的破壞性很大，老人留下的不多，新人又沒有什麼記憶，就算知曉一二的人好像也不願意去回想當年的事情，我只能嘆息早知道就應該留下杜寶來在身邊了。 book18.org

我對此毫無辦法，一點線索也沒有，一度還以為是義父他們弄錯了，不過就在著急之時，轉機竟然出現了。 book18.org

鎮上一直有去縣裡來往做生意的人，我時常會拖他們從縣裡帶報紙回來。呆了三個月，外面的世界變化的也挺快，上個月底日軍大舉進攻上海，十九路軍正在堅強抵抗，本月初的時候，日軍攻占了哈爾濱，東三省徹底淪陷，這會兒，小日本正在準備成立偽滿洲國...... book18.org

上午去給汪家少爺看病，下午又治了一個胃不好的人，這會兒閒暇讀報紙的時候，許久不見的高小姐找上門來了。 book18.org

「我聽說喜歡看報紙的人都有文化和主張，你是城裡來的？」大戶人家的小姐嬌生慣養，連說話都帶著一股戾氣，她進來就是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，接著進了屋裡旁若無人的翻看起架子上的各式藥品。 book18.org

這小姐脾氣大，不過這次沒有帶上家丁倒是令我意外了，報紙遮住了我的臉，我不確定她是否知曉我就是第一次來的時候頂撞她的人，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來看病的，我並沒有答話。 book18.org

「看報紙的醫生，我問你話呢......」她轉了一圈並沒有等到我的回答，便有些不耐煩的要奪我的報紙，不過還是被我手一抖沒有抓住，但這下她也看到了我的臉。她顯得有些意外和吃驚，「怎麼是你。」 book18.org

「有病看病，沒病還是回吧。」淡淡的應了一句，我頭也不抬的繼續看報紙。 book18.org

她應該意識到我是有身手的人，沒有再動手動腳，而是嬌蠻的道，「哼，我看你是外地來的，才不跟你計較，今天我是來看病的，你怎麼能隨便趕人走。」 book18.org

「別人的病在身上，你的病在這裡......」說著我還抬起手指了指腦袋。 book18.org

「你敢說本小姐腦子有病？」高小姐很生氣，不過好像也發現對我無可奈何，轉而氣沖沖的道，「呵......我聽人說你很會治病才找上門來的，你這樣將病人擋在門外可是有違醫者仁心啊，或者還是說你醫術不精，怕在我這砸了招牌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那你倒是說你都有什麼病？」 book18.org

高小姐很漂亮，年齡不大也活脫脫的小美人一個，如果性子能收斂一點，就更惹人憐愛了。不過這姑娘也不只是胡攪蠻纏，遇事也還是很會說話的麼。她來我這裡已經有了一會，這引得街坊四鄰遠遠的朝我這邊觀望，他們估計都知道高小姐不是個容易伺候的主，這回可能都在想看我出醜吧。 book18.org

「看什麼看！沒見過人生病？」這丫頭朝著好事的人們就吼了一嗓子，那些人也很知趣，紛紛的避退了去。 book18.org

「有病的不是我。」她轉過頭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放低了很多。 book18.org

不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，這下可犯難了，說實話我並不想得罪她，漂亮的女人嬌蠻一些無可厚非，況且她是高家的人，說不定以後用得著。但一想到上次被轎子請去的經歷，我就很不舒服，好歹我曾經也是在大帥府長大的人，難以忍受那種待遇，趕忙開口道，「得，你不會是要我出診吧，那我可不接這個病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放心，不需要你上門。」隨著交流的深入，高小姐語氣也收斂了很多。 book18.org

「那這病我怎麼看？」這回輪到我好奇了。 book18.org

「吶，都寫在上面了。」她見把我難住了，便遞給了我一張紙條過來。 book18.org

原來紙上已經寫上了症狀，這家人還真夠逗，似乎除了這姑娘，都不願意被人見。白紙黑字這姑娘寫字還挺好看，我拿到跟前看了又看，還是看出了些許端倪，雖然沒見著本人，但也奇怪怎麼會有人有這種毛病。 book18.org

體溫下降伴隨四肢無力的情況，我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問道，「生病的人是個女的？」 book18.org

「不要問，不該你知道的就別問了，也不許你和別人說......你只管開藥就成，我等著拿回去呢。」高小姐顯得嚴肅，又很著急，看來這個人也許對她很重要，才會這麼有耐心的和我溝通。 book18.org

我搖了搖頭，打消了腦子裡的某個片段。然後就在紙的背面，寫上了那幾位藥材，都是依稀想起來的方子，我也不確定管用不管用。 book18.org

吹面不寒楊柳風的季節，女人會犯一些稀奇古怪的毛病也屬正常，如果再碰上女人每月來那個，可能還會產生宮寒。但就所見所聞來說，我好像也沒聽說過別的女人有這毛病，古書上也沒見過哪裡有記載，我確實黔驢技窮了，只能認為這也許與各人體質有關。 book18.org

我寫的太快了，高小姐拿起看了看，表情充滿了懷疑，「這個管用嗎？」 book18.org

我想搖頭說不一定但還是點了點頭。如果非要去解釋這種稀奇古怪的症狀，我在西醫上倒是略知一二，一般情況下這種罕見病，常是與遺傳有關，要麼就是某種過敏所致，再或者就是生育期間染上了什麼......當下時值季節變化，我更確定了我的想法。 book18.org

她將信將疑的趕著回去，只是走的時候，我又在她耳邊交代叮囑了幾句。 book18.org

「如果你的方法沒用，我會回來找你算帳的……」於是她丟下了幾個銀元在桌子上，快步離開了。 book18.org

望著她遠去的背影，我一時竟有些惆悵，這倒不是怕她真會回來找我麻煩，而是縈繞我的另一件事情，就在我陷入沉思時，裁縫店的老闆娘過來了。 book18.org

「段先生，高小姐沒有為難你嘛？」裁縫店的老闆娘已經和我很熟了，高小姐一走她便走了過來搭訕起來。估計在他們的眼裡，高小姐要把我的小店弄到一團糟才算是正常的，所以她才會這樣說吧。 book18.org

「小姑娘一個，就是頑皮了一點，有人約束管教的話，人品應當不會太壞吧。」我只算客居此地，也不知該作何態度，只能實話實說。 book18.org

「為富不仁矣......她可是鎮上有名的小魔星，也只有段先生你這個外來人會這樣看她吧。」 book18.org

底層人一直是被壓迫的對象，哪個有錢人都是吸血鬼，這趙老闆娘是鎮上人，他們對高家平時估計就有苦難言吧，所以她這麼看，我只但笑不語，算是認同這個觀點。 book18.org

「這高小姐身體怎了啊？怎麼還跑來看大夫了。」 book18.org

俗人的通病，都喜歡打聽事情，不過我卻不以為然的回道，「高小姐身體無恙，她不是來看病的。」 book18.org

「呵，不看病來找你幹嘛啊，該不會這高小姐是看上你了吧，我們都可知道她還沒有對象呢……」 book18.org

自認為我確實一表人才，但這個說的太遠了，我忙尷尬的回道，「她可是高家的小姐，我只是一個窮大夫，老闆娘你說笑了。」 book18.org

她見也打聽不出個什麼來，便轉回了正題，開口道，「段先生，我過來是想和你說，你定的衣服已經做好了，我現在就給你拿過來。」 book18.org

春天來了，半個月前訂的西服和夾克，做的還很快，她拿了過來我試了一下，款式尺寸尚可，雖比不上城裡服裝店裡賣的，但做工還算精良。 book18.org

西裝和夾克在民國都是一種維新的象徵，在中上層非常普及。政要、商人和知識分子甚至上班族都會穿著。和傳統的長褥卦相比，這種打扮，不僅時髦也很實用。至於中山裝，則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的最愛。 book18.org

穿在身上總體還算滿意，我便去屋裡取了錢，老闆娘接過數了數，最後像似忠告一樣才離開，「段先生，你是外面來的人，有些事情你現在還不了解，還是少和高家沾上才不會吃虧......」 book18.org

【未完待續】 book18.org

第五章 book18.org

我並沒有把老闆娘的話放在心上，孑然一身，小時候沒有死掉，戰爭中也沒有死掉，生死早已看淡，再說也只有我欺負別人，誰想讓我不快活也沒那麼容易。 book18.org

我回到了屋裡，拿起報紙繼續看了起來，沒想一會兒外面卻傳出了一通喧囂聲，接著就是幾聲清脆的槍響。可能是以前打槍打慣了，我對槍聲太敏感了，聽聲音像是鎮子中心街道上傳來的，我放下手中的報紙連忙走到了外面。 book18.org

「別看了，是山上的土匪來了。」裁縫鋪的老闆娘也露出了頭，不在意的對我說道。 book18.org

「土匪來了，那你還不關門躲起來？」早就聽說山區土匪多，這土匪打劫，人們不應該躲起來才是嗎。 book18.org

「不用啦，這伙土匪目標明確，劫富不劫貧，我這小本生意賺的那點錢，可還不夠人家塞牙縫呢。」老闆娘倚在門框，雙手抱在胸前，十足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。 book18.org

呵，盜亦有道啊這是，那我倒是想看看這些土匪都是什麼人了。 book18.org

隨著砰砰的幾聲槍響，聲音已經越來越近。這子彈可不長眼睛，路上的三兩行人趕緊避讓，推著小推車的大爺也及時躲進了車底下。 book18.org

「讓開，想活命的都趕緊給老子讓開......」 book18.org

幾聲叫喊聲後，三四匹快馬已經飛奔了過來，跑在最前面那個是個壯漢，粗鄙的聲音就是他喊得，馬背上拴的包裹估計就是搶劫而來的財物。緊接著又來了兩匹，前面一匹坐著個年輕的男子，一手拿著長槍一手握著韁繩，樣貌並沒有細看。而真正令我驚訝的，是後面那匹，上面坐著的居然是個女的。 book18.org

只是那麼看了一眼，心裡就開始患嘀咕起來，這不起眼的鄉下難道盛產美女？這女土匪還是個漂亮角兒呢。精緻雪白的臉蛋，烏黑綁起的頭髮，身材也是一流，如果下了馬估計也不會比我矮多少。 book18.org

青春靚麗的身影，也只有高小姐可以和她相比。不過看模樣，她比高小姐應該大幾歲，能和土匪混在一起，膽識當然更不用說了。 book18.org

落在最後面的那匹馬應該是負責殿後的，一陣馬過的呼嘯聲後，約莫幾十米外，又是幾匹快馬追了過來。鎮上呆了幾個月，連我也熟悉了，看這穿著和打扮，應當全是高家的打手。 book18.org

被追的人時不時朝後面放一槍，那追的人也隔一會朝前面開槍，雙方都是沒有訓練過的人，打槍完全沒什麼準頭可言。不過還是能區分出，高家的武器射程要優於土匪，果然隨著一聲急促的慘叫聲，落在最後面的那個倒霉蛋應聲落馬。 book18.org

眼看著同伴倒地，那女土匪握住韁繩慢了一下，她轉過臉的表情很不忍又很無奈，就這停頓的當口，後面追趕的人又近了一些。稀疏的槍聲一直沒有停，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一槍沒了還真可惜呢，遠遠的看著，我真為她捏了一把汗。 book18.org

不過女土匪也不是吃素的，她惡狠狠的咬了咬牙，緊接著撒了一地的鐵蒺藜出去。我還是小看她了，這人可是土匪啊，刀槍上過日子的人，怎麼可能那麼弱小，我的擔心實屬多餘。 book18.org

後面的那批人沒法再追了，馬兒趟進了一地的鐵蒺藜里，自然是受驚的抬起了雙蹄停了下來。幾人紛紛翻身下馬，有人抓住了之前被擊中倒在地上的那個土匪，有人則去揀地上的鐵蒺藜。 book18.org

「你快回去稟報少爺和老爺。」「你去把這個人帶回嚴加拷問。」「你再去盤點一下損失......」下命令的是個領頭的，吩咐完那三個人就各自走了。 book18.org

喧囂的聲音已經消散，路上躲起來的人才敢走了出來，抬眼看了看，有幾個人歪歪斜斜的朝我這邊走了過來，湊近了一看，有幾個估計是躲避不及摔到了，還有一個則慘一些，小腿被流彈貫穿出了許多血，看樣子他們是來找我的了，我趕緊迎了上去給他們包紮救治。 book18.org

中彈的是個老者，他被人攙扶著進了屋，褲腿已經被鮮血染紅，我趕緊給他止血。血是止住了，但這最怕的是感染，於是我又給他上酒精消毒。 book18.org

「啊......痛.......」那人吃痛的咧著嘴慘叫。 book18.org

棉球擦了一遍，我又趕忙取來了金瘡藥，不過剛打開蓋子，那人便急忙的阻止道，「醫生，別，別上藥，你這藥，我可付不起那錢。」 book18.org

已經打春了，天氣漸漸回暖，傷口得及時消炎，不然化膿了就麻煩了，我不由分說的抬起他的小腿，沿著傷口撒上了金瘡藥，嘴裡也安慰道，「你這是被他們的槍打中的，反正也不貴，可以讓他們出這個錢。」 book18.org

外面還有三個人，他們還沒走，屋裡的幾個人自然聽出我說的是去找外面那幾個人索賠，一時都呆住了，只聽其中一個人道，「小伙子，你讓我們問他們要？你沒開玩笑吧。」 book18.org

上好了藥，我又從架子上扯了塊白布給他包紮了一下，鎮上的人估計是還怕高家的勢力，所以才顯得如此畏懼，將白布繫上，我便回道，「這槍是他們開的，你們是受害者，你且坐著，我去給你們說說理。」 book18.org

「嘿，小伙子你別去......」 book18.org

擔心的話語傳來，我已經走了出去。那個領頭的還在，我試著上前理論了幾句，想要給受傷的人討個說話和賠償，但顯然吃了癟。 book18.org

「你是這兒新來的醫生？」領頭的男人扯高氣揚，語氣有些不耐煩，「知道我們是誰嗎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段某不知，但他們是被你們所傷，這道理還是要講的。」 book18.org

「講道理，講道理你應該找那幫土匪要錢去。」男人很不屑，根本沒把我當回事，說話還拉長了聲音。 book18.org

強壓下心火我忍住沒有發怒，繼續好言道，「那幫人的武器太落後了，他們身上的槍傷一看就是你們這漢陽造的傑作，找他們似乎不太合適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沒看出來，小子懂的還挺多啊......」他這個時候才算認真打量了我兩眼，又在面前踱了幾步，接著將手攀在我的肩膀上，笑眯眯的開口道，「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少管閒事，免得引火燒身，你說對不？」 book18.org

這傢伙還有點手勁，換做平常人估計已經開口喊痛了，不過對比我遇到過的那些練家子來說還是差了一些。算是讓了他一個回合，等他說完話我才將手放在了他的一隻肩膀上，「城門失火也會殃及池魚，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，他們都是有妻兒老小的人，這點錢對你來說不是個事，對他們來說卻能救命，夥計，給別人一條路也是給自己留後路啊，大家都好說不是......」 book18.org

聞言對方並沒有回話，而是憋住了氣想和我叫勁，漸漸地我加重了手裡的力量，他再這樣下去不認輸，我還真怕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。 book18.org

這男子的臉色開始漸漸變得難看起來，恰逢此時，裁縫鋪的老闆娘跑了出來，只見她扯開了一副勸架的嗓子道，「幾位大哥有話好說，有話好說，段先生他是外地來的醫生，對我們這地方的事情還不熟悉，有話可以商量沒必要動手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段先生。」 book18.org

老闆娘扭頭給我使了個眼色，顯然想大事化小，於是我才漸漸鬆開了手，那人顯然也想順著台階下，跟著也放開了我的肩膀。 book18.org

「小子，以後當心點。」他活動了一下肩膀，然後不是很情願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洋丟在了地上。 book18.org

「我們走。」說完他便帶著剩下的幾個馬仔轉身離開了。 book18.org

「段先生，你闖了大禍，這些人都是記仇的主，你鬥不過他們的，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吧，這裡不適合你......」老闆娘顯得很擔憂，言辭也很懇切。 book18.org

街上更是站了好多人駐足，像我這樣敢於虎口拔牙，這個鎮上估計是第一次，他們紛紛圍觀，再紛紛散開。一個個面無表情臉色默然，那是一種長久以來的悲愴和無能為力，他們可能是在為我可惜，也可能是對下一場風雨即將來臨的正常反應。 book18.org

彎腰撿起了那枚大洋，心想對付幾個小毛賊，剛才也許是有些衝動了。我擦了擦便轉身回了屋裡。 book18.org

「醫生，你沒事吧？」屋裡的這幾個人估計也看到了外面的事情，一個個表情也是很嚴肅。 book18.org

「沒事。」我的骨頭可硬著呢，說著我還做輕鬆狀的聳了聳肩膀，然後將手裡的那塊大洋遞了出去。 book18.org

「醫生，謝謝你為我們包紮和出頭，但這錢我們可不敢收啊......」老頭說完顯得面有難色，沉默了一會然後還是開口了，「年輕人，聽老朽一句話，高家人不好惹，你還是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出去躲躲吧......」 book18.org

我好好為他醫治槍傷，沒想到他竟也會這麼說，我不免有些失望，但也沒有發作。 book18.org

「這幫狗東西，太欺負人了......」終於有人看不下去，拍了拍桌子大聲嚷了出來。 book18.org

「哎，要是當年楊老闆還在，風雷鎮就不會是高家一手遮天了。」另一個人也嘆息起來。 book18.org

「你說的是那個楊錦嗎？我聽說他當年可是賣大煙的......」 book18.org

「胡說，我從來就不相信楊老闆會賣大煙。」 book18.org

楊錦。我隱約記得我父親的名字里好像就有一個錦字，雖然媽媽當年喜歡喊他遠山，但我一直都記得有那麼個字。我也不是很確定的裝作好奇問道，「你們說的楊老闆是誰啊？」 book18.org

「楊老闆啊，他早就死了。」 book18.org

「聽說當年他家裡失火，大火燒的很慘，就連他自己也是屍骨未存，好在後來有人在後山給他立了塊碑......」 book18.org

我的心中頓時咯噔一下，「後山不是亂葬崗嗎？」 book18.org

我這還是從杜寶來那裡聽來的，他們當然比我更早知道那邊是亂葬崗，屋裡沒有人再說話，我仿佛明白了什麼。 book18.org

心中藏著事情，我一直沒法平靜下來，那個楊錦究竟是誰，他會不會是我的父親，為什麼人們都不願意去提當年的事情，還是有太多疑問縈繞在心頭，一頭霧水現在更迷了......不過好的是，那天過後還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，我現在心情不好，如果有人趕來找麻煩，我想我一定會打爆他的頭。 book18.org

這樣過了幾天，高小姐再次找上了門來。這個小美女長得著實吸引人，就算她繼續耍脾氣，我想我也不會打爆她的頭，況且她今天過來確實又和善了許多。從第一次見她飛揚跋扈，到現在也才三次，但她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像個姑娘，她的轉變我看在眼裡，但卻感動不起來，江湖之大人心否側，就像前幾天的那個土匪，如果她下了馬放下槍，誰又知道她竟是土匪呢。 book18.org

我還在屋裡配藥，她哼著曲，手裡拎著東西徑直走了過來。她沒有走進門內，而是敲了敲門框以引起我的注意，接著倚在門邊道，「喂，醫生，你先把手裡的活放一放，再把衣服整理一下，有人過來找你。」 book18.org

「看病？」我當然不會去聽她的吩咐。 book18.org

「不看病就不能有人找你？」她挑釁的反問了一句。 book18.org

她這話讓我一個激靈，不會是那群喪門星找上門來了吧，抑或是她要來找我算帳，不過看她也沒帶人過來，我便試著問道，「誰要來找我啊？」 book18.org

「你別緊張，是我媽媽……」她這時候一點也沒了孤傲的樣子，竟還從拎著的包裝里拿出了一個蘋果旁若無人的啃起來，「你的方子很管用，媽媽非要我帶她過來答謝你。」 book18.org

早就覺得高小姐的母親應該也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了，無它，女兒這麼漂亮，媽媽自然也不會差，我還真想一睹芳容呢，不過好像沒看到有人啊，便忍不住道，「那你母親人呢？」 book18.org

「吶。」 book18.org

高小姐自然沒看出來我心中對她媽媽有不敬的意思，她還涉世未深，男人的那些小九九她可能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。她扭過頭傳了個眼神給我，我便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，只見街道對面果然有一女子像是和她的丫鬟一起走了過來，女子雙目顧盼，踏著碎步越來越近。 book18.org

怎麼會是她！我幾乎是呆立當場，腦袋一陣眩暈。 book18.org

只見女子著一身碧綠的翠煙衫，外面罩了一件毛呢袍子，下身則是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，袍子很長一直蓋到了小腿處。遠遠的望去，只覺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約素，肌若凝脂氣若幽蘭，嬌媚無骨入艷三分，風髻露鬢，淡掃娥眉眼含春。臉上的肌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，櫻桃小嘴不點而赤，嬌艷若滴，腮邊兩縷髮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。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，幾分內涵幾絲柔情，女子的身材高挑，腰不盈一握，美得如此無瑕，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。 book18.org

我就想怎麼會有人和她有過一樣的症狀！要不是小時候有一次父親不在，而那時候都是我陪在母親身邊熬藥，然後又在晚上被她抱著暖身，我怎麼也不會記得那熬的幾味藥材到底是什麼。 book18.org

十六年了，媽媽的容顏幾乎沒有什麼變化，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眼就能認出她，美比花嬌身形窈窕，足見她的天賦有多驕傲。除了那雙剪水眸子裡似乎多了些湖水，她還是那樣美，那樣令我動容。 book18.org

「媽媽，你知道兒子有多想你嗎，十六年了，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你，就連夜裡被夢叫醒也是你……」 book18.org

「喂，醫生，你沒事吧？」高小姐為我的異常感到詫異，她在我面前揮了揮手，想把我從失神中提醒。 book18.org

我就差哭鼻子了，但還是被高小姐的聲音及時提醒了。她還不知道她媽媽也是我媽媽，我由衷的想到，但立馬才意識到這樣一個艱難的事實——我母親也是她媽媽，那媽媽不就是高夫人？而這個高小姐只是我同母的妹妹。 book18.org

我承認我很想媽媽，但此時一種莫名的悲哀卻油然而生，父親生死未卜，他們當年經歷了什麼，爸爸還在不在？就算爸爸不在也還有我，她現在怎麼可以成了高夫人，而且還為別人生了孩子。 book18.org

只是片刻間，我的思緒已飄向萬里，我見到了彩虹，卻看不見明天，心中不免由喜轉悲，隨之產生巨大的失落，那滋味很難用言語來表達 。 book18.org

「我沒事，你母親人挺漂亮哈……」我怕母親進來會認出我，有太多事情需要搞清楚，我現在還不想也不能和她相認。但我還沒想好怎麼解釋，現在這個樣子很難不被聰明的媽媽看出問題，於是我抹了抹眼睛，著急的道，「我是醫生，行醫治病是分內之事，並不需要回報，你帶你媽媽快回去吧，免得春寒料峭再次復發，我今天還有別的病人需要出去，就不送你了。」 book18.org

辛好當初看上這個房子時，特意自己開了個後門，眼見媽媽過了街道越來越近，我趕緊從後面溜了出去。 book18.org

「嗨，你等等，你這人怎麼回事啊！」事發突然，高小姐並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，她眼見著我從後門鑽了出去卻沒辦法攔住，只能嘴裡嘟嚷著直跺腳，她雖然很氣憤卻也沒有貿然追過來。 book18.org

「穎兒，那個醫生人呢？」 book18.org

好險，我才踏出去幾步，裡頭就傳來了媽媽略顯焦急的聲音。語氣雖然焦急，但聲線還是那麼好聽，果然是那天高家院子裡碰到的那個女子，怪不得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，因為小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啊。 book18.org

「媽，他…他出診去了。」 book18.org

「這樣啊，要是聽你的早點過來就好了……」媽媽語氣中有難忍的失望。 book18.org

出門的時候後門被我虛掩上了，她們應該不會走過來，就算走過來，屋後也剛好有個草堆可以躲一下，於是我也停下了腳步，想著還是先看看情況吧，就沒有跑遠。走到屋檐下，在紙糊的窗戶上戳了個洞，我將眼睛望向了室內。 book18.org

「穎兒，你見過醫生，快給媽媽說說，那醫生有多大年齡？長的什麼樣……」母親急切的問起來。 book18.org

「誰知道他多大啊。」高小姐可能有些不高興，她敷衍了一句，將吃完的果核仍在了地上，然後晃悠的一腳踢了出去。 book18.org

「我在問你話呢！」僅有的記憶中，母親極少發怒，但高小姐的漫不經心卻引來了母親的發作。 book18.org

高小姐雖然不高興，但問話的是媽媽，她還是回答道，「聽說他是外地來了，好像姓段，看起來比我大那麼幾歲……媽媽，一個醫生，我把他叫回家問話不就行了嗎，真搞不懂，你幹嘛還要親自過來。」 book18.org

高小姐不知道內情才會這麼說，當然以母親的聰慧，她應該也不會輕易的將實情說出來。母親聞言若有所思，但並沒有回答，而是顯得著急又期盼，她站在門口東張張西望望，邁著蓮步瞧了又瞧，那神情恨不得我立馬出現在她眼前。 book18.org

想不起來媽媽今年有多大，但歲月這把無情的印記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，從她那清秀的容貌中，很難辨別出她的真實年齡。濃密的眉毛向上揚起，彎彎的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。長而微卷的睫毛下，一對朝露一樣清澈的大眼睛蘊含著萬般柔情。英挺的鼻樑下，秀氣的嘴唇如玫瑰花瓣般迷人，還有那白皙的皮膚，十幾年了，卻仍如當初般潔白如玉。 book18.org

媽媽不但身材苗條，人長得更是楚楚動人，美到就連我這個兒子都很難不多瞄她幾眼。作為男人，眼前的婦人確實令我生出遐想，而且得知到她現在的身份是高夫人，我真的很難再以母親的眼光看她。曾經的她對我是那麼的溫柔慈愛，而現在我卻感覺到她已離我好遙遠…… book18.org

等了片刻，媽媽神色漸漸變得黯淡有些失望。 book18.org

高小姐並沒有注意到這些，可能是想到了我臨走前提到復發的話，只聽她朝那個看起來像是下人的女子道，「芳姐，你帶媽媽先回去吧，我留下再等一會。」 book18.org

那個叫雨芳的女子點了點頭，於是高小姐又對媽媽道，「媽媽，你身體才好先回去吧，我等醫生回來再幫你細細問問。」 book18.org

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，媽媽只得點了點頭，然後被雨芳扶著離開了。眼看著母親走遠了，我才鬆了口氣，還在想著要不要回屋，沒想就聽到了高小姐的聲音。 book18.org

「別躲了，人已經走遠了，你還不出來？」高小姐顯得又好氣又好笑。 book18.org

媽媽已經走了，那再回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，於是我拍了拍衣服，從後面又溜了回來，「你怎麼知道我沒走遠？」 book18.org

「包都沒背，你出個屁的診。」大小姐就是容易發脾氣，「話說你這醫生怎麼回事啊……」 book18.org

我沒有直接回話，而是插科打諢道，「剛才那是你母親啊？」 book18.org

「是啊，你不都聽到了。」 book18.org

「那敢問高小姐你今年多大啊？」我差點忘了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，我不得不想知道她今年有多大，因為這對我來說很重要。 book18.org

「你敢打聽我？」 book18.org

「當然不是，就是感覺你們母女兩都挺漂亮的……」怕她看出我是特意問的，說完我還做了個咧嘴笑。 book18.org

「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，從哪裡來的人……」 book18.org

媽媽既然想打聽我，那何不順水推舟暫時斷了她的念想，免得她說不定哪天又跑過來。這樣既可以隱瞞真實身份，又可以以新的身份示人，想到此我便爽快的道，「告訴你也無妨，我叫段啟生，辛亥年生人，從東北逃難過來的……」 book18.org

「那你跑得可真夠快的。」日本人占領東三省這麼大的事情，高小姐估計也略知一二，所以她才會帶著諷刺的語氣這樣說吧。 book18.org

「你母親來找我幹什麼啊？」我又試著問道。 book18.org

「我也奇怪啊，她一看到你寫的東西就想來見你，還是我攔著才拖到今天過來的……」高小姐說著說著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，接著朝我道，「你們不會認識吧？」 book18.org

「你媽媽比我大多了，我怎麼會和你媽媽認識，我才第一次來風雷鎮。」 book18.org

對她來說，我說的都是事實，就算懷疑她也不會相信，當然更不會知道我和她媽媽的關係也是母子。 book18.org

「那我媽媽要是下次再來，你可不能跑了。」 book18.org

高小姐還是比我小了一些，她只想讓媽媽見到我，完全沒意識到我既然不認識她媽媽為什麼還要躲起來，不過她想不起來更好，我趕忙點頭稱是，以免等會她反應過來。 book18.org

「那今天就算了，我可警告你啊醫生，就算下次你跑，我也會把你抓回來。」高小姐留了一句近乎威脅的話，轉身要走。 book18.org

「你還沒告訴我你多大呢。」她一直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，我見她要走，趕緊問了起來。 book18.org

「民國五年生人。」乾脆的留下一句她就離開了。 book18.org

我還以為她矯情不會回答呢，沒想到還答的這麼爽快。我急切的要算她的年齡，義父收養我那年是公元1915年民國四年，高小姐是民國五年，也就是1916年出生的。烘的一下，我感到內心受到了嚴重打擊，才一年而已，她就投靠了別人的懷抱，並且懷了別人的孩子......她還是我要找的那個記憶中溫婉賢淑的母親嗎，這個遲來的事實對我來說實在是有點殘酷了。 book18.org

媽媽出現又走了，十六年什麼都改變了，我很想她可是又讀不懂她，夢裡一會是她可親的笑臉，一會又是她依靠在別人身邊的樣子。 book18.org

媽媽已經不再是那個媽媽了，我又想到了父親，我不能就這麼沉靜下去，來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當年的事情，現在媽媽找到了，可是當年的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。她現在成了高家夫人，還有了另一個女兒，我心裡那個溫柔的母親，已經變得陌生，而我自己似乎也不再是自己了，我發誓定要把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查個清楚。book18.org